“这就是最令人不安的部分——陛下有意识地放纵自己的疯狂,这比纯粹的疯狂更可怕,”冬堡伯爵看着裴迪南大公的眼睛,“我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他命令我返回领地,除非得到恩赦否则不准再踏入帝都,所以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能采取行动的只有你——你要盯紧皇宫,并为陛下彻底陷入疯狂的那天做好准备。根据我的估计,陛下现在仍然保持着大部分的清醒,他只是性格发生了变化,所以在治理国家时他仍然可以是一位合格的君王,但这种状态恐怕持续不了几年了……”
“我忠于皇帝陛下,”裴迪南大公突然说道,说完这半句话之后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继续慢慢开口,“但我更忠于这个由先烈们开创的国家。”
“这是你会说的话,”冬堡伯爵露出一丝微笑,而微笑的表情很快便变得古怪起来,“说到开国先烈……我们那个腐朽衰落的邻居倒真的站起来了一位先烈……”
裴迪南·温德尔的表情也跟着古怪起来:“你是说……那传言中死而复生的高文·塞西尔大公爵?你相信那是真的么?”
“不管是不是真的,它都已经是个既定事实,而根据我掌握的情报以及几次占卜的结果,真实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冬堡伯爵严肃地说道,“你应该也得到了情报,那位复苏的‘开拓英雄’目前正在安苏南部的黑暗山脉一带,他建立了一座开拓领,并尝试将人类文明重新拓展到刚铎废土附近,而且他还在这个过程中解决了几次邪教问题,这些行为很明显不是为了享乐——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安苏制造的一次谎言,他们可没必要把戏演到这种程度,一个复活的开国英雄接到王都里充当图腾,用来增强他们那个私生子王朝的正统性才是最合适的。”
“我确实得到了这些情报,那位开拓英雄的行动完全符合历史描述……只是这件事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不管是不是匪夷所思,我们都要把这当成是个变数考虑其中,”冬堡伯爵认真说道,“现在安苏境内邪教徒肆虐,他们的贵族为了解决这些内部问题而焦头烂额,这也导致了我们的皇帝陛下决意趁此机会发动战争,他已经下令边境的冬狼军团对安苏展开新一轮的渗透,而一部分渗透路线……离黑暗山脉很近。”
老公爵立刻就知道了冬堡伯爵想说什么:“安德莎在那里。”
安德莎·温德尔,温德尔家族的继承者,巴德·温德尔之女,史上最年轻的狼将军,在其父巴德·温德尔于战场上失踪之后,这个年轻而天赋卓越的女孩便迅速成长起来,她就好像要洗刷家族在边境失利的耻辱以及为父亲报仇一般上了战场,站在了她父亲曾经驻扎过的边境线上,而那条边境线便位于安苏的东南角——离东境守护塞拉斯·罗伦的领地很近,也离黑暗山脉很近。
如果皇帝陛下的渗透命令传达到前线,那么安德莎毫无疑问会选择黑暗山脉作为渗透路线——那里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是危险的污染废土,但对精锐的帝国战士而言却是进军之路,而且它还能很好地绕过安苏东部防卫军团的主要防线,裴迪南·温德尔自认如果他还担任冬狼指挥官,他自己也会选择这条路线。
“如果运气不好,他们会一头撞上那位高文·塞西尔公爵,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宁可相信那位公爵的所有传说,包括他的复活都是真的,”冬堡伯爵诚恳地说道,“安德莎是个勇敢而强大的战士,我亲眼看着她成长到了今天,但对上一个七百年前的传奇英雄……”
“她应该知道分寸,作为指挥官,她不会亲自行动……”老公爵皱着眉,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孙女固执的性格,以及她在父亲失踪之后对安苏产生的仇恨之情,于是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提醒她,让她不要冲动行事。她手下有强大的精灵游侠,我会提醒她,让她派那些更合适的人去执行任务。”
二人相谈了很久,关于帝国的形势,关于边境的局面,关于安苏,关于复活的开拓英雄,两个人都很明白——这恐怕就是他们在帝都奥尔德南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在这之后,冬堡伯爵要返回他的冬堡,裴迪南公爵则不可能随意离开奥尔德南,两位已经不再年轻的战场老友深知时间的宝贵,但时间终究是有限的。
太阳下山了。
帝都的灯火渐渐亮起,看着被灯火照亮的城市,站在马车前的裴迪南大公便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年代——那个人类文明沦入黑暗,刚铎帝国的后裔们在荒蛮的废土上开拓求生的年代。
那时候,夜晚是黑暗的,人心却是明亮的。
“你说,那位复活过来的塞西尔公爵看到这个时代之后会是什么感想?”他在马车前驻足,扭头看了自己的老友一眼,“邪教肆虐,社会腐朽,边陲荒废,而曾经亲如兄弟的人类国度……正在准备一场战争。”
“……大概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