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叹气,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当逃兵,因为他知道,这场战争,胜利的绝对是中国,有没有他都一样,他更是坚决以及肯定的确认,自己来这里,绝对不是在这绞肉机一般的淞沪战场上当一个炮灰!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炮灰,并且无路可去。
“小路,你是文化人,别跟这帮土包子一般见识!”
连长胡理军凑了上来,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倒像是个老头,脸上带着亲昵和讨好道:“再帮我写封信吧?让家里头的姑娘小子知道我还活着,有个念想!”
“连长……”
路远长长的叹气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死定了,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去想未来怎样,宋希廉的88师那可是老蒋的中央军,嫡系部队,全德式装备,他们都守不住,我们能守住?在这战场上我们就是炮灰,是准备拿命填坑的啊……大家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念想?进被你拉进来到三排到现在三天,足足帮你写了八封家信,可这兵荒马乱的,你有那封寄出去了?”
“填坑咋啦,我们是打鬼子呀!”
胡理军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第一次显得如此愤怒,完全没听到路远的苦口婆心:“我们是当兵的,保家卫国打鬼子,天经地义的,就算是炮灰,那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啊!”
“是的撒,老子们千里迢迢过来的,来打鬼子的!”
“老子不想看到这龟儿,烦的很……”
渣子们跟他们的连长一样恼怒了起来,喝骂着像是恨不得冲上来揍路远一顿,不过在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和两天多没吃饭的肚子,加上路远那一米七八的身高还有充满了豹子一般爆发力的身躯,于是他们选择了省点体力,对他报以狠狠的白眼加以鄙视之。
他们说的是如此理直气壮正气凛然,让一向都伶牙俐齿的路远都觉得无法反驳,于是路阳便看向了整个连所配备的武器,十几支老毛瑟,从满清开始就一直在用,这是标配,四五支土造的单打一七九步枪算是好枪,都在精英的老兵手里,汉阳造可不得了,正儿八经的好枪中的好枪,在连长胡理军肩头上扛着,谁摸一下都不让,宝贝的紧。
整个连四十多号渣子,编制堪堪一个排却对外宣称一个连,排长都由胡理军兼任,所有火力就是这么多了,两个人分一支枪,子弹每枪二十发,剩余的人都是大刀片,甚至大刀片都不能保证没人一把!
以这样的火力兵力,路远根本无法想象进了阵地遭遇了训练有素的日军,该怎么抵挡,他知道,那会是一场屠杀!
于是他说:“排长,我们这是去送死啊……”
义正词严的近乎训斥的胡理军脸上露出了羞赫的表情,干咳道:“等进阵地的时候,武器弹药都会补充下来的,你啊,啥都好,就是想太多……”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他舍不得训斥路远,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一个野兽,他亲眼看到,这家伙面对两名日军的夹击,徒手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逃兵,如果是,那么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他在这家伙即将被军法处执行枪决的时候连央求带贿赂的救了下来,为的就是留点希望,希望这家伙或许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能够让手下的这群渣子们多几分活命的希望。
路远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想太多,而是他清楚的知道这场淞沪会战的最终结局有多惨,他不想就这样跟这群渣子们一起变成尸体腐烂在这里,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一个特种军人,来到这几十年前的战场上,究竟该怎么摆正自己的位置。
杨宗满又开始说他那些没完没了了的荤段子,渣子们气氛热烈的拥簇着他,他们用这些色情的幻想短暂的抵挡饥饿,寒冷,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打倒日本鬼子啊……”
“中国不会亡,支持抗战!”
激昂的游行队伍举着横幅从街头走过,有学生,老人,孩子,更多的却是在这一片残破凋敝的街道上显得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明艳的旗袍,却无法遮挡衣裳下那些瘦骨嶙峋的身体。
路远知道这个时代有娼妓都上街头游行,宣传抗日救亡的事迹,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亲眼目睹,但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却没有了曾经有过的那种热泪盈眶的感动,只剩下了心痛,因为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他根本无力改变十几万人将在战火中死去的命运。
“看啊,女人女人!”
“乖啊,要是能亲上几口,死了都值得了……”
渣子们看着游行队伍中的女人,口水流了一地,眼珠子像是都要瞪出眼眶来;只是游行队伍只是从他们身边走过,甚至不屑于留下他们的目光,或许在他们想来,将抗日救亡的任务寄托在这群烂泥一般的军人们身上,也是奢望吧。
只有牛疙瘩死死的盯着那些女人的胸口,却绝无半点色情的念头,他收回目光看向同样眼睛发直,点燃的烟枪都忘记抽的杨宗满报以哀怨的眼神——他感觉自己上当了,哪里会有包子那么大?